店里的巨大壁炉忽然升腾起绿色的火焰，把女子吓了一跳，因为她一直以为店里面的这个古旧的壁炉只是个装饰，没想到竟然能自燃并且发出神话传说中才会有的绿色火光。萧楚则是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仿佛壁炉的变化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当火光消失的时候，女子忍不住惊叫出声——一名身材娇小的小女孩迈着高贵的步伐从壁炉走了出来，小女孩拥有一头华美的白金色头发，精致的脸庞没有一丝稚嫩的感觉，反而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压迫力，令人不敢直视她的双眼，萧楚单手抚胸，对着这个小女孩弯腰行礼道：“您来了。”
“嗯。”小女孩冲女子微笑了一下，“你好，我叫莉芙露，是一个恶魔，也是这个家伙的上司。”
“你好。”女子也回以微笑，心思却是转动的极快，莉芙露若是萧楚的上司，会不会告诉自己，自己究竟是谁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这里是这段时间所收取的代价。”萧楚取出一个黑色的大小只能装戒指的小盒子递给莉芙露，“请问您还有什么指示么？”
“指示倒是谈不上，毕竟你也是在游戏中赢过我的人，所遇见的一切情况你都应该有能力解决。”莉芙露收起小盒子，“这里面有什么有趣的收获么？”
“没有。”萧楚淡淡地回答，“都不过是普通的灵魂罢了。”
“萧楚，会玩游戏？”女子惊讶地看着面无表情的萧楚，真看不出这么一个毫无人类感情的家伙竟然会在游戏里胜过莉芙露一筹。
“等等，你说萧楚是人？”女子忽然意识到什么，惊叫起来，“他可是自称为恶魔啊，也不用吃饭睡觉，怎么会是人？”
“啊呀，一不小心说漏嘴了。”莉芙露露出一个可爱的微笑，“萧楚他啊，现在确实是恶魔，不过在胜过我的时候，他可是个货真价实，会开心的大笑，会痛苦的大哭的人类哦，对吧，萧楚？”
“我无法否认你说的事情的真实性。”萧楚依然是那副淡然的脸。
“那你一定知道，我是谁，对不对？我不可能和萧楚一点关系没有，不然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女子急急忙忙地说道。
“没错呢，我确实知道你是谁，以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莉芙露脸上露出了一个恶魔的微笑，“但是，恶魔不会白白地去做无意义的事情哦，在我眼里，告诉你这些问题的答案，就是一件无意义的事情。”
“需要代价是吧？那么告诉我，我若是想知道这些，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问道。
“我问你，你什么那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呢？”莉芙露饶有兴致地问道，“这就是所谓的人类的本能么？在如何生存下去这个问题得到了解决之后，就开始思考如何生存的有意义这个问题了么？”
“没错。”女子毫无畏惧地迎上了莉芙露隐含着极为危险含义的目光，“我认为这是正确的。”
“萧楚，是个很特别的人类个体。”莉芙露微笑道，“你也知道，我们恶魔和人类做交易，是不能直接影响第三方的，比如a绝对不能和我们交易要b死，但是他可以向我们祈求武器来杀死b，这个规则萧楚和你说过吧？”
“说过。”女子点头承认。
“那么就有一个很显而易见的情况，假如一个人祈求另外一个人复活，那么该怎么办？在交易进行的时候，能够把死掉的，甚至连残骸都不存在的那个人，称之为第三方么？”莉芙露嘴角极力的上扬，代表她内心的极度愉悦，“你觉得，可以么？”
“据我所知，有的地方把流产定义为谋杀，有的地方则不是，连胚胎都只能得到这样的待遇，死人，自然不能被大多数人认同为交易的第三方。”女子咬咬牙，回答道。
“然而这是错的。”莉芙露收敛了笑容，竖起右手食指缓缓摇头道，“灵魂，才是交易过程中不可侵犯的第三方。人类固然无法证明灵魂的存在，亦无法证明灵魂不存在。尽管人们将不存在人类意识本能的统统拒绝承认其作为人而存在，只是认可了曾经为人或者即将为人的事实，但是，我们也无法提供复活他人这项服务。”
“无法提供并不代表不能提供，有一个男人，为了让他心爱的女人能够复活，找到了恶魔，但是当恶魔遗憾的告知交易无法进行的时候，那个男人向恶魔发起了挑战。”莉芙露哈哈大笑道，“他的愿望就是，和恶魔进行一场对决，付出的代价就是，变成恶魔，至于那场对决，他赢了的话，恶魔就要无条件的为其复活那个他爱的人，如果他输了，那就任由恶魔处置。”
“结果，人与恶魔平手，也就是说，要都满足对方的需求。人类达成了他的愿望，恶魔则不得不实现人类提出的愿望。这就是所谓的不胜之胜。”莉芙露笑道，尽管未败，但是对于生性骄傲的她，不胜已是败，“这些，就是事情的经过。当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恶魔很想知道，究竟是人类强大，还是恶魔更胜一筹，所以她命令那个人，不能以真实面貌出现在那个女子面前，不能告知那个女子和那个女子有关的一切，而在常年累月的相处中，人性能否摆脱恶魔力量的束缚，最终重新变为人类。”
“我就是恶魔，我就是恶，玩弄人心，诱惑人性，观察人类，只是想知道，这样的物种，究竟有什么资格成为万物的灵长。”莉芙露兴奋地舔了舔嘴唇，“是时候让我知道答案了。”
女子明白了，萧楚恐怕就是自己的恋人，为了让自己复活，和恶魔做了交易，尽管莉芙露说是不胜之胜，但是终究无法摆脱恶魔的玩弄，在和恶魔交易的一刹那，悲剧其实就是已经注定了的——既然都已经选择了相信恶魔，那么自己的本心，作为人类的骄傲，作为人类的无限可能性，也一定是在那个时候失去了的，人类啊，果然是在不停地重复着追逐那些不该追逐的事情所产生的悲剧啊。
“他现在是恶魔，不应该有任何情绪，爱也好，恨也好，喜悦也好，后悔也好，这些情绪统统都不应该存在一名应当以最冷漠的态度审视人类并且判断人类该付出什么代价的恶魔身上。如果你能够证明，人类的力量要强于恶魔的力量，那么我就会恢复你的记忆，让你获得自由，是陪在你爱的人身边，还是迎接新的人生都随你的便。”
“如果你不能证明，那么很遗憾，你就只能继续呆在这里，我也没有理会你的必要，你甚至无法知道刚刚我说的话是真是假，要知道，恶魔可是以joker闻名的哦。”莉芙露调皮地眨眨眼，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金色的沙漏放在柜台上，红色的细砂缓缓向沙漏下方流淌，“那么，游戏开始。”
想想自己来到这家恶魔交易所，也已经有一年的时间了吧？萧楚一直都如同一尊上了发条的钟表一样精密地工作着，没有一丝的懈怠，而他又严肃到整整一年，女子没有在他的脸上看到一丝一毫属于人类的情感。
饿了，和萧楚说一声，萧楚就会做好可口的饭菜，渴了，告诉下萧楚，萧楚就会用绝妙的手法调制果汁或者鸡尾酒，在遇见客人的时候，萧楚总是站在一个毫无人性的角度阐述着结局，接收代价，从来不为那些人类的生活与信念所触动，自己和他对视，看到的永远都是一双冷冰冰的眸子，这样如同机械般的生命，自己的内心深处其实早就对他充满了怜悯了吧？看似无所不能，其实却连一个最简单的活着的理由都找不到，这样的生命，真的能称之为生命么？或者说，这样的生命，真的存在么？
莉芙露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带着戏谑的眼神看着女子，这个游戏甚至无法称之为游戏，两边的筹码底牌完全不成比例，女子几乎没有任何办法证明现在的萧楚的内心潜藏着人性，或者对自己有一丝一毫曾经或许存在的爱恋，这种虚无的东西的证明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
“萧楚，我饿了，给我来一份我最喜欢吃的那种牛排吧。”女子冲萧楚笑了笑，略带一丝撒娇地提出了要求。
“好。”萧楚点点头，二话不说就开始忙碌了起来，女子冲萧楚甜蜜地一笑，迎上了莉芙露略带疑惑的眼光。
“你的眼神，更像一个人，感情要比萧楚丰富很多呢。”女子伸了个懒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是因为你太过于沉迷于研究人类，导致了自己更像人类了么？有一句古话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你能有这样的变化也不稀奇。”
“不，这只是假象罢了。”莉芙露摇头否认了女子的猜测，“这个躯体，被我带了一个面具，这个面具可以模仿人类的种种情感，我们恶魔，本就是没有实体的东西。”
“没有实体？脱离物质单独存在的生命么？”女子奇怪地反问道，“这样的生命，应该是不可能存在的啊。”
“尽管没有直接证据，但是我感觉，恶魔就是人类制造出来的，也不能称之为制造出来，就是说无数人潜意识相信恶魔的存在，这种脑电波，或者说是精神力量，造就了我们。”莉芙露微笑道，“相信即存在，可以用这么一句话来概括吧。”
“灵魂，精神，意识是一种非常玄妙的东西，就以一个垂死的人为例，为什么在他死去的一瞬间，就和刚刚活着的一刹那完全不同了呢？是什么力量推动着生物的生存呢？就比如陀螺的旋转需要一个一开始的扭动力，又是什么力量推动着一个生命走完活着的一生呢？又是什么力量让精神产生，意识活跃呢？”莉芙露苦笑着摇摇头，“正是这种未知的精神力量让恶魔诞生，精神力量的神秘不是你我所能揣摩的。”
萧楚将一份牛排端到桌子上，女子拿起刀叉，用幸福的表情迎接餐盘掀起的那一刻。
“萧楚烤的牛排，味道真的太棒了。”女子陶醉地吸了吸香气，大快朵颐了起来。
“你放弃了么？”莉芙露看着已经流了一半的沙漏，问道。
“在我的字典里，没有输这个字。”女子轻轻一笑，将一块鲜美多汁的牛肉放到嘴里，“赢的窍门，就是相信和爱，这一点，我已经在某人的身上确认过了。”
“你们恶魔可能永远不会懂爱与信任的含义吧？真可怜。”女子吃完牛排，用餐巾细心地擦干净嘴角，将蓝色恋人一饮而尽，此时，沙漏只剩下浅浅的一点了。
“我赢了。”女子微微一笑，猛地将餐刀插向自己的心脏。
在刀尖触碰到衣服的那一瞬，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女子的手腕，萧楚仍旧是那一副淡漠的表情，莉芙露则是抱着头，一副被打败了的样子。
“如果萧楚依旧是恶魔，那么我的自杀行为不会对他有任何的触动，没有任何举动的你就是例子，正是他内心有不能让我死这样的念头存在，所以肯定会阻止我。”女子微笑道，“其实，我早就感觉到萧楚隐藏起来的感情或者人性了。这场游戏一开始你就没有任何胜利的可能。”
萧楚的脸不自然地扭曲着，一丝丝的裂痕在他的脸上出现，一块洁白的瓷片从他的面部脱落，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大块瓷片从他的脸上脱落下来，不一会儿一张紧紧咬着下唇，眼含泪水的清秀面庞便在女子眼前出现。
“这就是，萧楚？”女子缓缓摸着这张陌生的脸庞，喃喃道，莉芙露重新振作了精神，承认道：“没错，这就是萧楚的真面目，看这个样子，他变回人类了。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萧楚有人性的？你既然有自信做出这样的举动，恐怕早就一定确认了这点了吧？”
“有一次他给我调了一杯果汁，我喝完了，他却会主动问我，需要续杯么？我在那个时候还没有注意，但是后来他和我说，他是个没有任何人类情感的恶魔，我就联想到了那次异常。”女子得意地说道，“不过成功几率也不大就是了，那么，履行你的约定吧，莉芙露。”
“没问题。”莉芙露打了个响指，海啸般的信息冲进了女子的大脑，女子忍不住痛呼一声，捂着脑袋从座位软倒在地，萧楚忙冲过去将女子抱在怀里。
“我没事……萧楚，谢谢你一直陪着我……”女子虚弱无力地抬头冲萧楚微笑道，“你的承诺，真是让我太幸福了……”
“能再次见到你，真的……太好了……”萧楚将女子紧紧拥在怀里，声音虽颤抖但却无比温柔，“雨唅，我……爱你。”
“嗯，我知道的哦，一直都知道。”雨唅温柔地注视着爱人的眸子，温柔地说道，“你也发现了吧？我这不过是虚假的生命。”
泪水顺着眼角流下，萧楚微笑道：“哪怕只是一面也好，我……不后悔。”
“果真是智力过人呢，发现了和我交易的漏洞了？”莉芙露叹了口气，看到这感人的恋人重逢。
“你只是说，为我复活雨晗，也就是说她只要活生生出现在我的面前，就可以称之为复活，而可以不是真正的活在这个世界上。”萧楚低声说道，“这个漏洞，是我一开始就知道的。”
“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弥补这个漏洞呢？”莉芙露问道。
“恶魔并非万能，你确实没有办法让雨晗完美的复活，能以这样的方式和她相处这么久，我已经没有遗憾，之所以你要来和雨晗打交道，正是因为你已经无法维持她的虚假的生命了吧？”萧楚低声说道。
“没错，她只不过是灵魂依附在我制作的一个泥偶上。”莉芙露点头承认道，“而且，我只说了为你复活，并没有说复活了她就能永远地存在。”
“我呢？不再是恶魔的我，生命也快走到了尽头了吧？”萧楚看着逐渐变黯淡如幽灵般飘忽的身体，轻声说道。莉芙露点点头，没有说话，眼中也是多了一丝复杂难名的神色。
“对不起……我没有履行我们的约定，没有陪你走到老……”雨晗已经是泪如雨下，她紧紧地抱着萧楚，泪水迅速浸透了萧楚的衣裳，温热的感觉从萧楚的胸口传了出来，萧楚微笑着抚摸着雨晗的秀发：“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莉芙露，我们大概还剩多久的时间？”
“不多了，一到三天吧。”莉芙露回答道。
“那么，再见了。”萧楚扶着雨晗站了起来，冲莉芙露露齿一笑，“拜托你开一下店门，我要和我心爱的人去约会了。”
“在生命的尽头享受爱情么？”莉芙露奇怪地说道，“看来想了解人类，还要了解下爱情呢。”
“你错了，想了解人类，单纯的观察是不够的，你要成为人类，才能了解人类。”萧楚在雨晗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下，“亲爱的，走啦。”
雨晗破涕为笑，擦干眼泪，也在萧楚的脸颊上轻吻了下，对莉芙露笑道：“我向你保证，人类的世界，以及人类本身，绝对不会让你感到无聊的。”
店门上栓着的铜铃响起，萧楚和雨晗与一名进店的客人擦肩而过的瞬间，雨晗停下脚步，对那名客人说道：“仔细想好自己需要什么再买，相信自己所爱的人哦……”
不理那人愕然的眼神，萧楚挽着雨晗的胳膊，两个人走到了一家街头奶茶店，点了两杯奶茶，萧楚说道：“还记得那个离家出走女孩子么？来的就是这家店哦。”
“当然记得。”雨晗微笑着回答，“呐，一会儿我们去疗养院看望下琳吧？”
“嗯嗯，是要去照看下呢。”萧楚点头道，“这些人，很了不起呢。”
“喝完就去吧，别忘了买一束花。”
“我得吃点东西啊……”萧楚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可是还没吃饭呢。”
“等一下……”雨晗脸色忽然一僵，萧楚脸色也是大变：“是得等一下……”
两个人嘴巴一张一合，用唇语异口同声喃喃道：“我们好像都没带钱……”
一男一女的惨叫求饶声和店员的追骂声中渐渐消失在了这条僻静的街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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